第四章 交叉線(下)

Scene 8 新生活

初中最後一年的春末,我們就像其他人一樣離開山城去到城市讀書,我跟他沒有選擇一樣的學校。

那是跟平常一樣一起吃飯的日子,只是那天只有我們兩個人。初中校門口前的那條街被夕陽曬得黃黃的,和我們的黃色運動服融合在一起。其實我已經記不清細節了,只記得那是一個天氣很好的黃昏。男孩跟我聊了很多很多,有關我的,有關他的,卻沒有我們的。因為我們都明白這是最後一次。唱完張惠妹的永遠的畫面之後,即將開始的是沒有彼此的新生活。

「你覺得……以後怎樣的人會喜歡我呢?」男孩說。
「我覺得……我也不知道……但以後一定會有人喜歡你的。」女孩說。

Scene 9 我會永遠在你身邊

夏天來的時候,媽媽跟我說她感覺到自己的脖子上有腫塊,這距離她第一次生病已經8年,從那天開始我們度過了2年往復醫院的日子。在那之後,我16歲的冬天,她在聖誕節離開。她曾跟神再給她10年,神也的確給了她10年。

母親走後,我努力讓自己振作。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處理,那些她的身後與我的未來都需要認真處理,唯獨悲傷不在此列。我花了3個月的時間把各項事宜處理完畢,直到停下來的那刻才驚覺自己的心已經被悲傷吞噬。

這2年期間我在醫院、學校、課業、同儕壓力與母親死亡的問題裡間團團轉圈,所有的情緒累積成一個漩渦,最終迷失在自己製造的黑洞。起初還會用簡訊問候,但漸漸就斷了聯絡,然而在我驚覺自己太過悲傷的那天,我已經沒有辦法再思考合適與否

「我可以打電話給你嗎?我有很重要的是要跟你說……」

「可以」

「我媽走了,聖誕節的時候…..」然而排山倒海的悲傷讓我失去了語言能力,只剩下無聲抽泣。男孩沒有說什麼,就是靜靜的陪著我哭,直到我哭到手機沒電,直到隔天早晨我才拿到手機的備用電池。

「不好意思,我昨天哭到手機沒電了,謝謝你」

「沒關係,我會永遠在妳身邊」

Scene 10 我不再是以前的那個人了

又是夏天,我即將去台北讀書,男孩還會繼續待在在原本的城市。我真的很想念他,想念他外套的味道。他說永遠,我相信他說的話。所以我鼓起勇氣跟男孩跟說,我們見面吧。他說好。

我帶了一盒餅乾,約了另一個共同朋友一起,雖然我只想見他。三年沒有真正好好地說過話,我很緊張,而我只要緊張就會很多話,那天我的話特別多。好不容易換男孩說話的時候,換他說他的生活的時候,他慢悠悠地說

「我想……我變了很多,我有了新的生活,我不再是以前的那個人了。」

然後我們繼續聊了些話,把餅乾吃完,分開。

Last scene 交叉線

那是一個不太炎熱的夏天午後,分開之後我咀嚼著他說的話。

我想我們的確都不再是15歲的那個人了。我們在某個時間相遇,就像是兩條線有了交集,但終究交集的線會分開,越走越遠。我想念的是會給我外套的15歲男孩,是還對未來有著美好期待的15歲的自己,而不是18歲這個陌生的男孩,不是18歲無法面對未來的自己。在這刻我才明白原來那段時間裡自己有多麽喜歡他,原來不知道要送什麼生日禮物是因為太過在乎,原來不知道怎麼回答誰會喜歡他的問題,是因為我希望自己能成為那個人。

18歲的夏天,距離第1次相遇的6年後,意識到愛戀的那刻結束了我的感情,從炙熱的夏天開始的故事,也在暑氣蒸騰的時節倏然結束。


後記:一直到距離18歲也超過了10年的今天,我仍然想念這個男孩,但已經不是愛,是因為當生活已經遺忘了悸動時,想起他,我會想起彩色生動的自己。當然會寫下這個故事的最重要契機是看了電影「之前的我們past lives」,紀念海聖跟Nora。

故事的開始
故事的延續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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